东非之陷车记(2)

作者：穆青来源：未知时间：2022-07-30 阅读：次字体：大中小在线投稿

　　一个多小时过去了，太阳似乎正迅速地向西方移动，旷野里静得怕人，火烈鸟都躲到远处湖岸去了，既不飞也不叫，偶尔有几只羚羊在草丛中出没，更增加了这大自然的空旷和荒漠的气氛。我心想，难道真要我们在这旷野里过夜吗？这时，开红色小卧车的两个黑人走到我们这边来，他们是内罗毕出租汽车的司机，也是今天拉了两个白人从内罗毕到这里来游览的。他们看了看我们车子下陷的情况，提出先帮我们把车子开出来，然后我们再去帮助他们。当然，我们没有理由不同意这样做，在这四野无人的荒滩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贵的相助呢？于是，两个黑人立即参加了我们的战斗，摇千斤顶，垫木头，推车子，什么脏什么累他们干什么，有时候爬在地上，有时候跪着，那种认真卖力的劲儿，真叫人感动。不一会儿，两个黑人浑身都溅满了黑泥，累得满头大汗。虽然车子仍然没有开出来，但总算离开了陷坑，向前移动了一点。

　　也许是时间拖得太久了，乘坐红色小卧车的两个白人，一男一女也走到我们这里来。但他们只是袖手旁观，看着我们拼命推车，连一点想帮帮手的意思都没有，甚至反而提出要坐我们的车子赶回内罗毕去。对于他们的要求，我们只好苦笑以对，司机摊开两手黑泥，向他们说，车子开不出泥潭谁也走不了。正当我们再一次同两个黑人商量还能采取什么办法时，忽然听到一阵鸟鸣，接着是满天扑拉拉的振翅声，一群粉红色的火烈鸟，从我们一旁惊慌地飞了过去。这时我发现在火烈鸟起飞的方向，一辆黄色的大型吉普车，在远处的草丛中出现了。

　　我们赶紧迎了过去，吉普终于在我们车前停了下来。车上一个黑人司机，一个白人老太婆。我们问她有没有钢丝拖绳，能不能帮我们把车子拖出来？她点点头，让司机把拖绳拿出来，拴好，然后她走下车来看看我们车子陷的情形，摆摆手让司机走开。她亲自坐上驾驶的位子，看好了方向和距离，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达声响，我们的车子终于被拖出了泥潭。没想到这个七八十岁满脸皱纹，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婆，还有这么两下子！

　　车子开出了泥潭，人家都很高兴。老太婆忽然发现车旁草丛中的那堆鸟蛋和翎毛，问我们是从哪里捡来的？我们说就在湖边。她说这不能带走要统统交给她。她自称是国际野生动物资源保护组织的职员，有责任没收这些东

西。说着也不管我们是否同意，就叫她的黑人司机拿出一个布袋全部装走了。

　　我们虽然有点不太乐意，但对着这么一位老人，又帮我们拖出了车子，为了感谢她，谁还去管她是真的保护动物资源，还是她喜爱这些羽毛鸟蛋呢。后来，我们一齐坐着车子开到红色小卧车深陷的地方。没想到这个小车陷得更深，四个轮子都大半没在黑泥里。更糟糕的是车的前面没有挂钩，没法用汽车来拉，只能采取人抬的办法。好在它的体积较小，也比较轻，三个黑人加上我们五个中国人一齐上，那个老太婆也在一旁为我们助威，只听她不住地高喊：弯、徒、司累、复尔⋯⋯大家同心协力一鼓作气，很快就把车子抬出了泥潭。虽然大家浑身溅满了泥浆，但胜利的欢乐禁不住由衷地欢呼起来。只有那两个白人依然远远地站在一旁，那种妄自尊贵的神情，实在令人生厌。黑人司机一再同我们握手称谢，直到彼此开动了车子，他们仍在车内向我们频频招手。那种诚挚的深情的眼光，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。这时我才后悔，怎么就没有想起把刚才这一幅不同种族、不同肤色的朋友，同心协力团结互助的场面摄入镜头呢？（果如此，当然也不应漏掉那两个袖手旁观的白人！）我想，这样一张照片，似乎比拍摄火烈鸟的奇观更有意义得多。